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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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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聞陛下遇刺,皇後萬分不安。

“陛下如何?”

“護駕及時,陛下龍體安好。但顧大人為救駕,身受劍傷。”

寧久微腦海似斷了根弦,振聾發聵。

好在林場不遠,陛下及時返回,顧大人得以及時醫治。

寧久微隨皇後娘娘到行宮,見過陛下後便連忙趕去北殿。

踏入殿內,寧久微便揚聲問,“太醫何在?”

院首何太醫上前行禮,“微臣參見明宜公主。”

寧久微一進屋就聞到濃郁的藥味。

她提著裙擺三兩步小跑,徑直往裏,總算看到顧銜章。

他倚靠在羅漢床榻上,衣衫敞開著,胸膛繞了一圈白紗布。看包紮的方式,是傷在左邊靠近鎖骨的位置。

他一身玄衣,看不出血色。也看不出還有沒有哪裏受傷。寧久微皺著眉,檢查了一下他的手臂和後背,“還有哪裏受傷了嗎?”

顧銜章看著她,聲音有點啞,“沒有。”

“明宜,別擔心。顧大人傷的不重。”

聽到寧棄的聲音,寧久微才轉頭發現皇叔也在。

“皇叔可好?”

寧棄頷首,“本王沒事。”

“圍場怎麽會有刺客?”寧久微說完又心火更盛,她不正是因為怕有意外才讓人去保護顧銜章的嗎。

“何太醫。”

“公主。”

寧久微問,“顧大人的傷勢如何?”

“駙馬傷口不深,不過失血過多。好在處理及時,血已經止住了,已無大礙。微臣會開好藥方,之後要按時換藥,內服外敷,一定要避免傷口感染。”

“那會留疤嗎?”

何太醫默了一瞬,“駙馬這個傷口,可能……”

“不許留疤。”寧久微道,“一點傷痕也不許留。院首大人能做到嗎?”

“微臣定當竭力。”

何太醫退下後,寧久微送皇叔到殿外。

寧棄向她簡單說明了一下圍場的情況,安慰道,“刺客的事已經在追查,陛下會親自追究。當時我晚了一步,否則駙馬也不必受傷。萬幸顧大人的傷勢不重,明宜安心。”

“多謝皇叔。”

寧棄摸了摸她的頭發。

雖然皇叔從來清心寡欲,閑散孑然,與誰都不甚往來,但寧久微總覺得和皇叔有種天生莫名的親近感。

她到現在仍然記得自己很小時候皇叔將她高高舉起來,讓她摘到樹上的海棠花。

上輩子皇叔最後幫助煜王寧徹成為新帝,這次她覺得結局也會一樣。

“明宜。”

皇叔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帶回,寧久微擡頭。

寧棄看著她,眉間帶著溫和淺淡的笑意,似是而非。“駙馬雖是駙馬,你卻可以再多了解他一點。”

寧久微楞了一會兒,沒等她反應過來,皇叔已經拍拍她的腦袋離開,“先走了。”

皇叔的話是什麽意思?

寧久微不太明白。

她不了解駙馬嗎?

寧久微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,隨後拋開思緒,還是決定先回去看看顧銜章的傷。

北殿偏靜的院落裏,一株玉蘭靜靜落葉。枝頭的花瓣已經雕零大半。

顧銜章換了身幹凈的衣袍,他站在原地,手還在整理衣襟。他的臉色冷清如常,看不出什麽,只淡了的唇色彰顯著幾分受傷後的蒼白。

“二公子。”顧銜章低眸理著衣袖,“我實在是很欣賞你,可你為何偏不肯與我為伍?”

祁衡不理會他的話,冷聲道,“顧銜章,你到底想要什麽。”

“要什麽。”顧銜章喃喃重覆這三個字,笑了笑,“暫時還真不知道。”

祁衡:“本公子不管你要做什麽。你若傷害明宜,我會將你碎屍萬段。”

顧銜章微瞇著眼,眼尾勾著淡薄的笑意,“二公子,公主知道你做的事嗎。”

祁衡眼神沈了幾分。

“你相信嗎。”顧銜章對他道,“內閣能給的一切,我也能給。 ”

祁衡冷笑,“顧銜章,別人不知道你是什麽人,本公子很清楚。我會讓明宜將你看的一清二楚。”

“是嗎。”

顧銜章輕聲道,“你大可試試看,她會先將誰看的一清二楚。”

祁衡沈默片刻,開口道,“你知道公主小時候,有一段時間很怕黑,睡覺也不敢熄燈嗎。”

顧銜章眼尾輕顫,目色深沈。

祁衡攜了抹贏過他的笑,“她永遠會相信我。”

顧銜章眸光冷卻,祁衡視線掃過他胸膛受傷的地方,“顧大人今日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,是想給公主看?”

顧銜章神色如初,彎了彎唇,“二公子覺得公主會心疼我嗎?”

祁衡漠然,“公主若知道想殺陛下的是駙馬,顧大人認為她還會嗎。”

顧銜章擡眸。

祁衡定定望著他,“怎麽,承認了?”

顧銜章沒回應。

“苦肉計用一次足矣。希望下次顧大人有更高明的手段。”祁衡移開視線,徑自離開。

錯身而過時,顧銜章驀然開口道,“承認又如何。二公子打算告狀嗎。”

祁衡看向他。

“你覺得公主

會相信你,還是相信我?”顧銜章眼底蘊著似笑的意味,“或者,說不定有朝一日比起你,公主會更相信祁世子。”

祁衡目色驟冷,眉間掀起怒色,直接伸手拽住顧銜章的衣領。

他一字一句,聲音凜冽,“她永遠不會。”

顧銜章笑了聲,祁衡推開他。

秋風寒冷,侵入肺腑。

顧銜章才受了傷,此刻在風中,雕零的作玉蘭陪襯,更顯得蒼白脆弱。他退了兩步,一只手撐著玉蘭樹猛烈地咳了起來。

“顧銜章!”

祁衡怔了一瞬,回眸看到眼前晃過的緋色身影。

寧久微回來沒在殿內找到人,卻沒想到會在這裏。她原本看到祁衡也在,猶豫著要不要過來,誰知道——

“顧銜章,你怎麽樣?”寧久微跑過來扶住他。

他捂著傷口沈悶悶地咳了兩聲,啞聲道,“沒事。”

他就像一朵褪色的海棠,原來的動人之色都不覆存在了。

她原本可以不讓她受傷的。她這次跟著來就是不想讓他受傷,可是卻沒有做到。寧久微本就處在一種自責又愧疚,擔心又後怕的狀態下。

此刻更甚。

“什麽沒事?”寧久微有點生氣,皺著眉轉身對祁衡道,“祁衡哥哥,你推他幹什麽。”

“我……”祁衡啞然。

他無言辯解。

他確實推他了。

顧大人壓下胸腔那陣難受,拉住公主的手腕低聲道,“沒有。”

寧久微聽他的解釋,更不高興,“怎麽沒有,我都看見了!”

她擋在顧銜章身前,對祁衡道:“祁衡哥哥你為什麽推他。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?顧大人有傷在身,他才受了這麽嚴重的傷,人都還很虛弱,再生氣你也不可以動手的。”

祁衡抿唇看著顧銜章。

顧大人看起來確實很不好,這種不好真實到他甚至不知道他是真的還是裝的。

寧久微:“況且,你們兩個關系很好嗎,顧大人剛受傷,都要和你在這裏談話。”

祁衡默然片刻,“我來和顧大人說明今日圍場刺客之事。”

“說完了嗎?”

“嗯。”

寧久微平覆了一下氣息,心平氣和地說,“祁衡哥哥,你下次不能這樣了。”

“對不起。”祁衡看著她道。

這句話是對寧久微說的。

剛才那場面讓她看見是他不對,不會再有下次了。

寧久微輕輕啟唇,正想說什麽,顧銜章又咳了起來。她連忙回頭扶好他,這才感受到傍晚的秋風太過蕭瑟,顧大人身上的衣袍又很單薄。寧久微一只手扶著他的腰,攏好他的衣襟。

祁衡靜靜看著。

他現在可以確定,剛才顧銜章就是故意的。他的激將法用的不錯。

不覺間,天色將晚。

回到殿內,寧久微讓顧銜章躺回床上,再蓋好被子。

過了一盞茶時間,顧大人的藥也熬好了。端過來稍微涼了一會兒,寧久微試了試溫度,扶顧銜章起來。

“藥不燙了,快喝罷。”

顧銜章靠在床頭看著她。

寧久微看看他,眨了下眼,反應過來,“我讓銀燭過來。”

顧銜章拉住她。

“公主餵我喝會好的快一些。”

寧久微輕輕瞇了瞇眼睛,微微擡起下巴,“你說什麽?”

他想讓她餵他喝藥?

她明宜公主何時做過這種事。

她小時候喝藥都要一群人圍著呢,還是父王親手餵。當然後來雖然落魄了些,那也有銀燭和輕羅兩個人圍著她餵藥呢。

顧銜章眼睫輕垂,“不可以嗎。”

“當然不——”

寧久微下意識回答,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樣子話音又頓時收住。她挺直腰身,答非所問,“我是公主。”

“公主從前生病的時候,微臣也給公主餵過藥。”

寧久微想了想。

他們成婚沒多久,有一次她著涼傷風,顧銜章的確餵她喝藥來著。

寧久微歪頭看他,“你是駙馬,餵本公主喝藥是應該的。”

“可微臣不想做那樣的駙馬。”顧銜章看著她, “微臣貪欲自私,做不到不求回報。我給公主幾分真心,就想從公主這裏要回幾分。公主若不願意餵我喝藥,那臣以後也不會再做這件事。”

“你——”

寧久微揮袖站起來,她要生氣之際,顧銜章悶悶咳了兩聲。他一只手撐著床榻,一只手捂著傷口忍著聲音壓抑地咳嗽。

寧久微那脾氣還沒來得及發出來,就被一盆水給慢慢澆滅了似的。

顧大人濃墨的眉眼脆弱時別有一番多情,看著他這弱不禁風的樣子,寧久微一顆心又在自責懊悔和憐惜中反反覆覆了。

罷了罷了,顧大人柔弱可憐,就當她疼他一次好了。免得安禾老說她不會疼人。

寧久微捏了捏袖子,深換了一口氣,重新在床邊坐下。

她做了會兒心理建設,端起一旁小圓桌上的那碗藥,不情不願半推半就地說,“下不為例。你不許得寸進尺。”

寧久微說完捏著勺子舀了一口苦澀的藥,生疏又變扭地伸直手臂餵過去,順便十分不願意放下驕傲地別過了臉,“喝吧。”

顧銜章眼尾淺淺勾著,漆深的眸子望著她,低頭遷就她的姿勢喝藥。等他喝完一口,她憑著感覺再舀一勺,再等他自己喝。

雖然讓公主餵藥,比自己喝還累。但顧大人還是堅持如此喝完了一整碗藥。

寧久微放下碗,蹙著眉揉揉手臂,“本公主手都酸了。”

顧銜章勾了勾唇,正欲開口,便聽銀燭進來稟報了一聲。

“公主。”

寧久微擡頭看了看銀燭,不知意會了什麽,回眸對顧銜章道, “駙馬且先好好休息,本公主待會兒就回來。”

顧銜章低眉,“好。”

待寧久微起身離開北殿。

顧銜章垂眸從藥碗裏拿起喝藥的小瓷勺看了片刻,殿內寂靜無聲,窗外風聲未停。

他沈思幾許,淡聲開口。

“元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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